【荷蘭觀察】務實的浪漫（三）：荷蘭同居指南—談錢不傷感情的終極攻略

話說，有個網友問了一個超棒的問題：「請問他們的房租水電怎麼分？沙發歸誰？頭期款怎麼算？貓歸誰？」看到這個問題，我心想，這根本就是人生終極考題啊！雖然這位朋友說自己現在還沒有伴侶，但未來可能會有那種非婚姻契約的相伴，想知道「荷蘭式做法」究竟是怎樣。

好，讓我來跟你說說荷蘭人是怎麼處理這些事的。先說好，荷蘭人處理感情的方式，跟我們想像中的浪漫可能有點不一樣。他們有句話叫「Afspraken maken」，直翻就是「把話說清楚」，再翻得更白話一點就是：「趁著你們現在還恩恩愛愛，趕快把以後可能會吵架的事情先講好。」聽起來超不浪漫對吧？但我跟你說，這才是真正的浪漫，因為願意跟你一起坐下來算帳、做Excel試算表的人，那才是真的想跟你過一輩子的人啊！

當愛情遇上房租帳單

先從最實際的開始講：房租水電怎麼分。你可能會想說，這還不簡單，對半分啊！但荷蘭人會跟你說，不對，這樣不公平。

想像一下這個情境：小美月薪三千歐元，男友大衛月薪七千歐元。如果他們的房租加水電雜七雜八加起來兩千歐元，然後說好各付一半，聽起來很公平對吧？一人一千。但你仔細想想，小美付完一千之後剩兩千可以花，大衛付完一千還剩六千。三個月後，小美在吃泡麵配開水，大衛在吃米其林配紅酒，這時候小美心裡一定在想：「這什麼鬼平等？我們明明說好要公平的啊！」

所以荷蘭人發明了一個神奇的算法，叫做「Naar rato」，按比例來。

怎麼算呢？就是把兩個人的收入加起來，看看各自佔多少百分比。小美的三千加上大衛的七千，總共一萬，所以小美佔百分之三十，大衛佔百分之七十。那這兩千塊的開銷，小美就付六百，大衛付一千四。你看，這樣一來，小美付完還剩兩千四可以花，大衛付完還剩五千六可以花。雖然數字不同，但「爽度」是一樣的！都是剩下薪水的百分之八十可以自己用。

這就是荷蘭式的公平。他們不是看「數字」公不公平，而是看「結果」公不公平。這個邏輯其實滿感人的，因為這代表他們認為：我們是一個團隊，能力越大責任越大，不是說你賺得少就活該過得慘，而是我們要一起過好日子。

月光族的解藥

好，現在你可能會想，那如果我的另一半是個月光族怎麼辦？每個月領到薪水就開始亂買，買公仔、買球鞋、課金手遊，到月底跟我說「欸那個房租我沒錢付欸」，我不就要幫他墊了？

荷蘭人早就想到這個問題了。他們的解法超簡單但超有效：開三個帳戶。

你有你的私人帳戶，我有我的私人帳戶，然後我們一起開一個共同帳戶。這個共同帳戶的荷蘭文叫「En/of Rekening」，聽起來很正式對吧？但其實就是「家用基金」的意思。每個月一號（或任何你們約好的日子），小美自動轉六百歐元進去，大衛自動轉一千四百歐元進去。然後這個帳戶專門用來付房租、水電、網路、買菜、保險，所有兩個人一起生活會用到的東西。

重點來了：付完這些錢之後，你們各自私人帳戶裡剩下的錢，要怎麼花完全是自己的事。大衛想把錢全部拿去買威士忌？可以啊，反正家用已經付了。小美想把錢全部存起來買房？也可以啊，也不關大衛的事。你們可以完全不用管對方的私人財務，因為該負的責任已經負了。

我有個荷蘭朋友跟我說，這個制度最棒的地方就是「邊界清楚」。他說他女友是個購物狂，每個月買一堆衣服和包包，以前他們還沒用這個制度的時候，他常常會忍不住碎念：「妳又買包？我們不是要存錢嗎？」後來用了這個制度之後，他女友每個月準時匯該付的金額進共同帳戶，剩下的錢她要買幾個包他完全不管，因為那是她的錢。他說，他們的感情品質瞬間提升百分之八十，因為不用再為錢吵架了。

如果你們有共同的儲蓄目標，比如說想一起去旅遊，或是想存錢買房，那就在共同帳戶裡多設一個項目，叫「公積金」或「夢想基金」什麼的，兩個人一起多存一點進去。但一樣是按比例喔，不是對半分。

沙發到底是誰的？

好，現在來講一個可能更實際的問題：傢俱。

你可能覺得這有什麼好講的？我的就是我的，你的就是你的啊。但問題是，當你們住在一起住了三年五年，到底哪個傢俱是誰的，其實很容易搞不清楚。尤其是在IKEA買的那些東西，長得都一樣，誰記得是誰買的？

荷蘭人的做法是：在搬進來之前，先寫一張清單。這張清單的荷蘭文叫「Staat van aanbrengst」，翻成中文就是「我帶來的家當」。上面要列出你搬進來之前就已經有的所有東西。小美寫：「一張IKEA小沙發、五個貓咪抱枕、一台PlayStation 5（神聖不可侵犯）」。大衛寫：「一張破書桌、一個微波爐、一個懶人沙發」。

這樣的話，如果有一天不幸要分手，這些東西就各自帶走，沒什麼好吵的。

那搬進來之後一起買的東西呢？比如說你們一起去IKEA買了一張新沙發，或是一起買了一台新電視？荷蘭人的規則是：預設為共同擁有，五五分。如果要分手，一個人拿走，然後付另一個人折舊價的一半。或是乾脆拍賣掉，錢對分。

我有個朋友就跟我講過一個笑死人的故事。他說他有個同事，跟女友分手的時候為了一個咖啡機吵了三個小時。那個咖啡機是他們一起買的，但兩個人都想要，因為是那種超貴的義式咖啡機。最後怎麼解決的呢？他們請了一個共同朋友來當裁判，然後兩個人輪流說「為什麼這個咖啡機應該歸我」，講了半天之後那個朋友說：「好，我聽完了，我的判決是：你們兩個都是白癡。」然後那個朋友就把咖啡機買走了，給了他們折舊價，錢對分，案件結束。

所以啊，荷蘭人買大型傢俱的時候都會留收據，或是用共同帳戶刷卡，就是為了證明「這是我們一起買的」。這樣以後就不會為了一個沙發搞到要請律師了。

買房這件超級大事

好，現在要來講最複雜、最需要白紙黑字寫清楚的事情了：買房。

在荷蘭買房超級貴，隨便一間公寓都要好幾十萬歐元。很多時候會發生一個狀況：一方有錢可以出頭期款，另一方沒錢。比如說，大衛家裡比較有錢，可以拿出十萬歐元當頭期款，但小美沒什麼積蓄，出不起這筆錢。那他們要買一間四十萬的房子，大衛出十萬頭期款，剩下三十萬去貸款，兩個人一起還。

聽起來很合理對吧？但問題來了：如果五年後他們要分手，房子漲價了，漲到五十萬，請問要怎麼分？

你可能會想說，對半分啊，一人二十五萬。但等等，大衛當初出了十萬欸，如果只拿回二十五萬，那他不是虧了？但如果大衛拿走全部，小美這五年不是白白幫他還貸款了？

荷蘭人想出來的解法叫做「Vergoedingsrecht」，債權優先。意思是說，在簽同居協議或房契的時候，就要寫清楚：大衛對這個房子有十萬歐元的優先債權。以後如果要賣房子，不管房子漲價還是跌價，大衛都要先拿回這十萬，剩下的才來分。

所以如果房子賣了五十萬，還完銀行貸款之後假設剩下二十萬（這裡簡化計算），那大衛先拿走十萬，剩下的十萬兩個人各拿五萬。所以大衛總共拿十五萬，小美拿五萬。這樣公不公平？其實滿公平的，因為大衛的本金回來了，小美雖然沒出頭期款，但因為有一起還貸款，所以也分到了房價增值的好處。

有些更嚴謹的協議，甚至會算「這十萬對應的增值比例」。比如說如果房子從四十萬漲到五十萬，漲了百分之二十五，那大衛的十萬也要跟著漲百分之二十五，變成十二萬五。但通常最基本的做法就是先拿回本金，已經算很公道了。

我有個認識的荷蘭人跟我說，他們當初買房的時候，他出了十五萬頭期款，女友出了五萬。他們在公證人那邊簽協議的時候，公證人很認真地問他們：「如果以後要賣房，你們希望怎麼分配？」他們當時還很恩愛，但還是很理性地討論了半個小時，把所有可能的情況都寫清楚。他說，那個過程其實滿感人的，因為你會發現，對方是真的認真在為「我們的未來」做打算，而不是只想著自己。

貓咪大戰

好，最後來講一個可能最催淚的問題：寵物。

如果你們一起養了一隻貓，或一隻狗，請問分手的時候這個毛孩歸誰？這個問題在荷蘭法律上其實很冷酷，因為法律把寵物當作「物品」。對，就跟沙發一樣，是物品。但實際上法院在判的時候，越來越會考慮動物的福祉。

最直接的判定方式是看晶片。在荷蘭養寵物都要植入晶片，晶片上會登記主人的名字。如果晶片登記的是小美，那法律上這隻貓就是小美的。就這麼簡單。

但如果晶片是登記在大衛名下，但實際上都是小美在照顧貓，每天餵食、清貓砂、帶去看獸醫，那小美可以主張她才是「主要照顧者」。這時候法院可能會考慮，到底誰對這隻貓比較好。
比較人性化的做法是，在同居協議裡面就先寫好「寵物條款」。比如說，貓歸小美，但大衛有探視權，每個禮拜六可以來看貓。或是貓歸大衛，但如果大衛要出國或出差，小美要優先照顧。

我聽過一個超誇張的案例。有一對情侶分手的時候為了一隻黃金獵犬吵到要上法院，因為兩個人都超愛那隻狗，誰都不肯讓。後來法官想了一個辦法，他說：「你們兩個，各站在房間的兩端，把狗放在中間，然後同時叫牠。牠走向誰，就歸誰。」

結果那隻狗聽到兩個人同時叫牠，整個愣住，然後就坐下來歪頭看著他們，一副「你們在幹嘛」的表情。最後法官說：「好，我看這隻狗兩個你都愛，那就輪流照顧，一人照顧一個月。」結果那對情侶後來為了交接狗的問題又吵了好幾次，最後乾脆復合了。（這是真實故事嗎？我也不確定，但聽起來很荷蘭。）

所以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？

講到這裡，你可能會想：「這也太麻煩了吧？談戀愛還要簽這麼多協議、算這麼多帳，哪裡浪漫了？」

但我跟你說，荷蘭人的邏輯是這樣的：如果我們真的愛對方，我們就應該要保護這段關係，也保護彼此。

簽協議的時候，你們還相愛，所以可以理性地、心平氣和地討論這些事情。你不會覺得對方在佔你便宜，對方也不會覺得你在算計。大家都是為了「我們」好。

但如果等到要分手的時候才來談這些，那就完蛋了。因為那時候你們已經撕破臉了，什麼都可以吵起來。連一個馬克杯都可以吵三小時。

我有個荷蘭朋友跟我說過一段話，我覺得超有道理。他說：「簽同居協議不是因為我不信任你，而是因為我信任你。我信任你願意跟我一起面對現實，我信任你願意跟我一起為我們的未來負責。如果有一天我們不在一起了，我希望我們還可以好好說再見，而不是在法院撕破臉。」

而且你想想，願意跟你一起坐下來做Excel試算表、討論如果分手沙發要怎麼分的人，那才是真的想跟你過一輩子的人啊！如果對方連這個都不願意討論，那你可能要想想，他是不是真的認真看待這段關係。

所以啊，荷蘭式的公平，其實不是在算計，而是在保護。保護這段關係，也保護彼此。

最後，雖然那位問問題的網友說自己現在還沒有伴侶，但我覺得先了解這些真的很好。因為有一天當你遇到那個人的時候，你就知道該怎麼跟對方討論這些事情。而且我跟你保證，如果對方願意跟你討論這些，那絕對是一個成熟、負責任、值得託付的人。

小小聲明：雖然這篇文章一直在講「荷蘭人怎樣怎樣」，但我必須誠實說，不是每個荷蘭人都會這樣做啦！就像不是每個台灣人都會滷肉飯配魯蛋一樣（雖然應該要）。這篇講的比較像是荷蘭法律和文化上的「最佳實務（Best Practice）」，是很多律師、公證人和同居過的人會建議的做法。

實際上當然有荷蘭情侶也是隨便過日子、分手時吵得天翻地覆的。但如果你想知道「比較穩妥、比較不會出事」的做法，這篇提供的就是這些參考方向。每對伴侶的情況都不一樣，要怎麼做還是要看你們自己協調囉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