荷蘭人沒有在跟你客套的：那些讓你哭笑不得的荷式幽默

最近台灣的走鐘獎正熱鬧開獎，看著一堆喜劇演員在台上搞笑，我突然想起前陣子跟幾個荷蘭和台灣朋友的一次聚會。話題不知道怎麼聊到「荷蘭人到底有沒有幽默感」這件事，然後就炸開了。

荷蘭朋友說：「我們超有幽默感啊！」台灣朋友說：「可是你們講的笑話我都笑不出來欸...」荷蘭朋友繼續辯解：「那是因為你們不懂荷蘭幽默。」我在旁邊聽了半天，只能問：「所以...到底什麼是荷蘭幽默？」

於是我開始上網找資料，發現這個話題在華語網路世界幾乎沒人討論過。所以今天就來跟大家聊聊這個—歡迎大家一起討論，我不是專家只是希望這篇能幫助華語讀者更了解荷蘭文化，或至少知道為什麼荷蘭人的笑話這麼難笑。

先說結論：荷蘭人有幽默感，只是...很特別

其實歷史上很多人都覺得荷蘭人沒幽默感。有個德國旅人在1833年就寫說荷蘭人「天生對幽默不敏感」。但諷刺的是，往前推到16世紀，荷蘭人可是以幽默感在整個歐洲出名的。一堆旅行日記都記載說荷蘭人超愛笑、超愛開趴。所以問題不是荷蘭人沒有幽默感，而是他們的幽默感...嗯...跟別人很不一樣。

講到這裡要先打個岔。有人可能會說：「你是不是在給各國人貼標籤？不是每個荷蘭人都這樣吧？」說得沒錯。我遇過超有幽默感的荷蘭人，也遇過完全不會自嘲的荷蘭人。我認識的美國人裡，也有人超級乾、完全不會禮貌性地笑。

但這篇文章講的是「文化傾向」而不是「個人特質」。就像我們說「日本人重視禮節」，不代表每個日本人都超有禮貌；說「美國人比較外向」，也不代表沒有內向的美國人。文化是個大框架，個人永遠比文化複雜。所以如果你認識的荷蘭人完全不符合我的描述，那很好啊—這代表人的多元性。

直接到讓你懷疑人生

荷蘭人的幽默跟他們的個性一樣—超級直接。他們有句話叫「geen blad voor de mond nemen」，意思就是不拐彎抹角，想講什麼就講什麼。台灣人聽了可能會想：「啥？這樣會得罪人吧？」是的，會。但荷蘭人不在乎。

舉個例子，在台灣如果朋友約你看電影但你不想去，你會說「不確定耶，再看看吧」對吧？台灣人都知道這是委婉的拒絕。但你跟荷蘭人這樣講，他們會在電影院門口傻傻等你出現。為什麼？因為荷蘭人聽不懂「委婉」這兩個字。

更誇張的是，在荷蘭，拿種族、民族開玩笑是很正常的事。在當地人眼中這很好笑，但對外國人來說可能超冒犯。然後當你生氣的時候，荷蘭人會跟你說：「Het is maar een grapje」（只是開玩笑啦），叫你不要太認真。是的，荷蘭人會叫你「不要太認真」。我知道你在翻白眼。

自嘲是一種生活方式

荷蘭人超愛自嘲。他們會拿自己的缺點、怪癖，甚至整個國家的文化開玩笑。這背後有個很重要的文化觀念。荷蘭有句超有名的話：「Doe gewoon dan doe je al gek genoeg」，翻成中文大概是「做自己就已經夠瘋了」。意思是：不要裝，不要覺得自己很厲害，做自己就好。

這跟台灣人很不一樣對吧？我們從小被教育要「給人留面子」、「不要太張揚」，但也不能「太自貶」。荷蘭人完全相反。他們覺得每個人都應該要有「自嘲能力」（zelf-spot），如果你不會自嘲，那你就是太把自己當回事，永遠不會懂他們的幽默。所以在荷蘭，如果你太謙虛，別人會覺得你假；如果你太驕傲，別人會笑你。最好的方式就是：自己先笑自己。

幽默乾到像沙漠

荷蘭人會用超級嚴肅的表情，講一些超級荒謬的話，然後用一種聽起來很合理的語氣講出來。這就是他們的幽默。問題來了。很多外國人說，荷蘭人對笑話的反應超冷淡。有個美國人說：「我從來沒講過一個能讓荷蘭人笑的笑話。」他說荷蘭人的反應就是一張「我才不在乎」的臉。

但這不代表他們沒在笑，而是文化上的差異。在美國或台灣文化中，我們比較習慣「出於禮貌」而笑，即使笑話不太好笑也會給個面子。但在荷蘭文化裡，這種「禮貌性的笑」比較少見。你的笑話不好笑，他們就不笑。就這麼簡單。當然，這不代表每個荷蘭人都這樣，但這確實是個文化傾向。

經典荷蘭笑話長什麼樣子？

先從比利時笑話開始講好了。我在MBA的同學說過，每個荷蘭人都會講比利時笑話，這些笑話的主題就是：比利時人有點笨。來，我給你舉幾個例子。

有個笑話是這樣的：為什麼喝醉的比利時人在酒測時會摘掉眼鏡？因為少兩杯啊！（荷蘭文的 glazen 既是「眼鏡」也是「杯子」）。還有另一個：一個比利時人點了根火柴，然後馬上吹熄。他想：「太好了，這根有用，我要留著。」

看完了嗎？有笑嗎？沒有對吧？但有趣的是，荷蘭人其實不討厭比利時人。相反的，他們覺得比利時人是最友善的鄰居。所以這些笑話都是「善意的嘲諷」。這就像台北人會開台南高雄人的玩笑，但其實沒有惡意一樣（應該吧）。

荷蘭人也超愛雙關語。例如有個經典笑話：為什麼老鼠不喝酒？因為牠們怕 kater。（kater 在荷蘭文既是「雄貓」也是「宿醉」）。還有這個：郵差把信丟進公車裡，公車司機說：「欸！不要這樣！」因為荷蘭文的「信箱」叫 brievenbus，字面意思是「信件公車」。如果你覺得這些笑話很冷...恭喜你，你正常。

然後還有一種荒謬到你會翻白眼的類型。比如：什麼東西是藍色的，聞起來像紅色油漆？答案是藍色油漆。我知道你在想什麼：「這哪裡好笑？」荷蘭人會說：「就是要你想很複雜，結果答案超簡單，這樣才好笑啊！」我只能說：「......好吧。」

荷蘭也有喜劇演員啊

荷蘭最有名的喜劇演員（他們叫 cabaretiers）有 Hans Teeuwen、Theo Maassen、Najib Amhali 和 Jochem Myjer。他們都超敢講，什麼禁忌話題、文化議題都敢碰。以前荷蘭喜劇演員都在大劇院演出，講很多社會議題。現在變得更多元了。有點像台灣的脫口秀文化越來越豐富一樣。
外國人的痛：「我真的聽不懂你們在笑什麼」

很多外國人抱怨說，荷蘭幽默最大的問題就是「你不是本地人就不會懂」。因為都是內部笑話，會提到所有荷蘭人都知道但外國人完全不知道的事，或是引用荷蘭電影的梗。就像你跟外國人講「走鐘」，他們會一臉問號一樣。而且如果你在學荷蘭語，幽默通常是最後才能理解的部分。因為不只是要懂單字，還要懂語調、文化背景——你得知道他們在講什麼才行。

在荷蘭大學的調查裡，42% 的國際學生說他們被開過關於國籍的玩笑。有個西班牙學生就說：「我老師在課堂上開玩笑說西班牙是窮國。我覺得超冒犯。開天氣的玩笑我可以接受，但開我們國家的玩笑我不行」。然後荷蘭人會說：「欸，只是開玩笑啊，不要這麼認真。」西班牙學生內心大概在翻好幾個白眼。

有個美國人也觀察到，美國人比較願意配合笑話。就算笑話很爛，也會禮貌性地笑一下。這讓荷蘭人看起來好像完全不會回應笑話。另一個差異是：美國人很會用諷刺，但荷蘭人完全不懂諷刺。荷蘭人嘗試玩「英式乾幽默」，但常常失敗。所以基本上就是：美國人太熱情什麼都笑，英國人是冷幽默大師，荷蘭人想學英國人但學不像，結果變成一張撲克臉。

為什麼荷蘭幽默這麼難懂？

荷蘭幽默表面上看起來很粗魯，但通常笑話底下還有第二層意思，外國人很難理解。一來荷蘭語本身就不簡單，二來荷蘭幽默需要你很了解荷蘭社會，因為荷蘭人喜歡被提醒他們之間的「小裂痕」。這種幽默背後反映的是荷蘭的核心價值觀：人人平等，沒人比別人高級；直接至上，誠實比禮貌重要；實在為王，不裝、不假、不浮誇。

給台灣人的生存指南

如果你要跟荷蘭人相處，或打算去荷蘭生活，第一件要學的事就是：不要玻璃心。荷蘭人的直接通常不是針對你，他們就是那樣。深呼吸，告訴自己「他只是很直接」就好。

再來要學會自嘲。在台灣我們說「自謙」，但在荷蘭你要「自嘲」。差別在哪？自謙是「我不太行」（但其實你覺得你行），自嘲是「我真的不行哈哈哈」（而且你真的覺得沒差）。

然後要搞清楚一件事：「委婉」在荷蘭不存在。台灣人習慣用「可能」、「也許」、「再看看」來拒絕。荷蘭人聽不懂。要說 no 就直接說 no，不然他們真的會等你。我跟我先生也常在玩這類語言遊戲。

還有，給自己時間。理解另一種文化的幽默需要時間，不要因為一開始聽不懂就覺得挫折，這很正常。最後記住一句話：「Het is maar een grapje」。當荷蘭人說「只是開玩笑啦」，他們是認真的。真的只是開玩笑。雖然這個玩笑可能一點都不好笑。

最後的最後

荷蘭式幽默就像荷蘭起司—不是每個人都愛，但它就是那個味道。它直接、自嘲、乾燥，有時候會讓你不太舒服。但這就是荷蘭文化的一部分。他們覺得誠實比客套重要，平等比階級重要，真實比表面重要。

對習慣「委婉」、「客氣」、「給面子」的台灣人來說，荷蘭式幽默確實需要時間適應。但一旦你習慣了，你會發現這種文化其實滿爽快的。至少你不用猜來猜去，不用解讀空氣，不用擔心「他是不是生氣了」。因為如果荷蘭人生氣，他們會直接告訴你。然後補一句：「開玩笑啦！」

說到最後，我突然意識到一件很諷刺的事。我花了這麼多時間研究荷蘭幽默，認真分析文化背景、舉例說明、引經據典，結果如果給荷蘭人看，他們大概只會說：「想這麼多幹嘛？就是個笑話啊，不好笑就算了。」

而且老實說，雖然我寫了這麼多，我在荷蘭還是常常搞不懂他們在笑什麼。上禮拜聚會時荷蘭朋友又講了個笑話，所有荷蘭人都笑翻了，只有我一臉問號。我只能尷尬地跟著傻笑，然後在心裡默默想：「到底哪裡好笑？」

我猜這篇文章本身可能就是個笑話—一個外國人認真地向其他外國人解釋為什麼荷蘭人的笑話不好笑。荷蘭人看到大概會笑出來，不是因為文章寫得好笑，而是因為「你看，又一個想太多的外國人」。

不過沒關係，至少我現在知道一件事：如果荷蘭人笑我，那代表我正在融入荷蘭文化。因為他們最愛笑的，就是那些「有點笨但很努力」的人。

你有遇過什麼荷蘭式幽默的經驗嗎？或是你覺得台灣幽默跟荷蘭幽默哪裡不一樣？歡迎留言分享！